我可以吃你吗,我的酋长?

2020年10月27日 阅读 33190
订阅

以前的斐济人
为了得到剖开果子的允许,
会在吃椰子前问:
“我可以吃你吗,我的酋长?”

很小的时候生啃《罗素文集》,别的都忘了,只记得他说如果了解了背后的历史和故事,一颗桃子吃起来就格外有滋味(大意),受此影响,每次买桃子的时候都会问一下来龙去脉(至少要搞清楚品种与产地),以及特别想知道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都有啥非凡经历。

写完以上导语,觉得有必要核实一下原文,搜索引擎里键入“罗素 桃”,怎么也搜不到,只好把他谈论生活意趣方面的文章翻了一遍,发现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喜爱桃杏,是因为我知道它们早在汉朝时就首先在中国培育起来了,后经卡尼斯边王扣押的中国人质传入印度,不知何故又传入波斯,公元一世纪时到达罗马帝国;“杏”(apricot)这个字与“早熟”(precocity)一字同出于拉丁文,因为杏成熟较早,而字首A是由错误的语源学而误加上去的。所有这些都使得这种水果品尝起来益为甘美。” 关键词换成“罗素 桃杏”再搜索,第一条就是满意答案。

多年来把杏当成了桃子……十分羞耻,好在中心思想是一贯的:“奇妙的学习不仅能减少不愉快的事,而且,能使事情变得更愉快。”如果你也喜欢把进食搞成无用知识点的积累,今天推送的内容大概可以入眼,这本书值得再三细看。

对了,微博带货的“不乖书生”杨晓洋也是水果猎人,不过这里介绍的是加拿大前辈亚当·李斯·格尔纳。

水果是指引我们迈过门槛、走进新现实的标志物。在中美洲,可可豆是“通往众神之路”。在挪威神话中,弗利嘉女神把孩子们绑在漂浮的草莓上,带他们上天国。弥尔顿的《复乐园》中,天国门阶上的水果静候恭迎英雄。这种重返创造之地的举动就被称为救赎。例子俯拾皆是:伏尔泰的《老实人》中黄金国外的野果,安徒生童话《钟声》讲述了小男孩的宗教觉醒,故事里有一个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样闪闪发亮的苹果。诺斯替教派相信夏娃的寓意,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宗教学教授伊莱恩佩格尔斯的话来说就是——“详细说明了当一个人进入精神性自我发现的历程时身心内部发生的状况”。

这则隐喻经久不衰。1982年,美国作家威廉·福尔曼和游击队员一起穿过阿富汗边境,“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清晨,我们在苏联军营外的小山上看到了一棵杏树。金灿灿的果实压弯了枝条。树下的沙地里,有一块人类的下颌骨”。我问他这个景象何以让他难忘,他答道:“那既是肥沃的、正常的,也是可怕的。”他被回忆震慑住了。那就是生和死,或者说,在死亡中的生命。

特洛伊战争中的勇士向看守冥府的三条狗扔去一块果片,但丁在炼狱和天堂之间发现一棵不结果的果树突然生机迸发,无论如何,水果出现在疆界有限的地域,低声轻诉关于拯救和超度的一切。

一朵花死去,从中结出果实。每只苹果的根蒂部都有灰褐色的软皮,那便是完全干枯的花萼,里面藏着一朵腐烂的死花。虽然果实成熟后会从枝头掉落,但到了来年,新的果子还会在同一个地方长出来。果实腐烂、分解后,果子里的种子却都活下来。大自然就是一条有来有回的循环路,从腐败走到完美再走回腐败,如此往返不息。

大约在一万年前,人类懂得了:种下种子就能长出植株。魔法般的植物耕种似乎也启迪了我们对自身生命神秘性的理解。种子埋进土里就像死人。或者,这也意味着,等我们死后,会有同样奇妙的事发生在我们自己的尸体上以及灵魂上。

人类学家詹姆斯·乔治·弗雷泽记录了世界各地土著部落的鲜闻逸事,其中就有些部落相信死去的先辈之灵盘桓在果树上。他在《金枝》中提到,东非阿卡巴部落人相信“人死时,灵魂退出身体躯壳,住到野生无花果树上去”。还有些以狩猎和采集为生的部落人会把树木看作转世再生的父亲。

所罗门岛上的土著说,灵魂轮回进入果实,“有个不久前去世的德高望重的人生前就吩咐,在他死后禁止吃香蕉,他说他就在香蕉里。老一点的土著人仍会提到他的名字,他们说:我们不可以吃这个、不可以吃那个。”

就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他一直在写遗嘱、思葬礼该怎么办。他的遗愿是把骨灰撒在匈牙利他自己的葡萄园里。他还开玩笑说,或许他会变成一株土生土长的葡萄新种回到人间:“啊呀,这种匈牙利白葡萄的味道实在不一般,真像爸爸用的须后水。

有些高深莫测的犹太教派认为,人死后,灵魂实际上是被果树诱捕的。如果有人过来,在吃果子前祈祷,被捕获在果子里的灵魂就被释放,再进入天堂。要不然呢,没有祈祷和祝福,灵魂就被困在尘间,直到世界末日。

赞美和祝福的传统曾是为了把轮回的灵魂从暂时的果实监狱里释放出来。正是因为相信果实里居住着灵魂,佛教和耆那教的禁欲苦修僧只能吃用刀切开或用手指甲剥开的果子。以前的斐济人为了得到剖开果子的允许,会在吃椰子前问,“我可以吃你吗,我的酋长?”

加籍华人导演张侨勇拍过同名纪录片,也很好看,资源很容易找到,一并推荐。

张侨勇纪录片《水果猎人》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