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社交媒体全是“新冠病毒在英国发生变异，传播力增加70%”的消息，过完2020重返美好年代的愿望看来短期内是要落空了，给大家推荐一篇门罗小说，望梅止渴吧。

世道越是艰难，越能体会到文化艺术的妙。《红裙子——1946》讲的是小女儿心事，高中女生在很多年前的12月，参加了一场舞会，理解了“要快乐”是一项重任。我们读者的平均年龄比高中生成熟得多，但人类渴望与世界勾连的心是相通的，祝快乐。

既然已经决定把跳舞这事抛在脑后，我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害怕了。我不再等着别人来选我。我有自己的安排。我不用再强颜欢笑，也不用再做手势祈祷。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正要去喝热巧克力，和我的朋友一起。

一个男生上来和我说话。他挡住了我的路。我想他肯定是在跟我说我掉了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我不能走那边，或是衣帽间锁上了。他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邀请我跳舞。这个男生，雷蒙德·伯尔廷，是我们班的，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他以为我答应了。他把手置于我的腰间，然后几乎不用刻意为之，我就开始跳舞了。

我们移到舞池中央。我在跳舞！我的双腿忘了打颤，手心也不冒汗了。我正在跟一个主动邀请我的男生共舞。没人让他邀请我，他根本不必邀请我，可他就是邀请我了。这可能吗？我能相信这吗，我终究还是没问题的？

我想我该告诉他，他弄错了，我正准备离开，正要和女伴去喝热巧克力呢。可我什么都没说。我微微调整面部表情，终究毫不费力就和那些被选中跳舞的女生一样，带着一副不苟言笑、心不在焉的神情。这就是玛丽·福琼系好围巾、从衣帽间门口朝外张望时，看到的我脸上的表情。我用那只搭在男生肩膀上的手朝她轻轻挥了挥，表示我很抱歉，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儿，还有她也不必再等我了。然后我扭过头，等我再看时她已经走了。

雷蒙德·伯尔廷护送我回家，哈罗德·西蒙斯护送朗妮回家。我们四个一起走到朗妮家的街角。男孩们在为一场曲棍球比赛争论不休，这个我和朗妮可听不懂。然后我们分成两对。雷蒙德继续和我讨论着刚才他跟哈罗德争论的话题。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是在和我讲话。有一两次，我说：“哦，我不知道，我没看过那场比赛。”但过了一会儿我决定只附和“嗯嗯”，而这好像就足够了。

他说的另一件事就是：“没想到你住得这么远。”说着他抽了抽鼻子。天气寒冷，我也有点流鼻涕了。我在外衣口袋里的堆糖纸中翻找，终于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舒洁纸巾。我不知道是否该把纸巾递给他，不过他抽鼻子的声音实在太大，最后我说：“我只有这么一张纸巾，可能还不太干净，可能上面还有墨迹。但假如我把它撕成两半，那我们两人都有得用了。”谢谢，”他说，“我当然不介意了。”

我思忖着，这么做真是做对了，因为在我家门前，就在我说了“嗯，晚安”，在他答了“哦，好，晚安”之后，他朝我探身过来，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嘴角，带着一副清楚自己职责所在的神情。接着他转身走回镇上，永远也不知道他拯救了我，把我从玛丽·福琼的领地带回了普通人的世界。

我绕到我家后门，心里想着，我参加了一场舞会，一个男生护送我回家，还吻了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的人生一切皆有可能。经过厨房窗户时，我看见了妈妈。她坐在那儿，双脚搁在烤炉开着的门上，用没配茶碟的茶杯喝茶。她正坐在那儿，等着我回家向她倾吐所发生的一切。而我不会这么做的，永远也不会。然而，当我看到那为守候我而亮着的厨房，看到身穿褪色起球的涡纹花呢和服的妈妈，虽昏昏欲睡却依然满脸期待时，我明白了自己肩负着一项多么神秘、多么沉重的职责——要快乐，而我却差点搞砸了，且今后每次都有可能搞砸，而她却永远不会知晓。

摘自《红裙子——1946》